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·薄荷实验,年7月出版“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?”庄子与惠子在濠水桥上发问辩论之对象只是一河之鱼,而在工业化、全球化浪潮席卷世界的今天,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我们不妨以三文鱼为考察对象,放眼世界:年,全球水产养殖产量又创历史新高,消费量占到水产总消费量的52%。鲑科鱼类已经成为世界第九大养殖经济鱼种,挪威三文鱼养殖更是占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。(FAO,TheSateofWorldFisheriesandAquaculture:SustainabilityinAction,Rome,,pp.30,32.)复观中国:年,第一条挪威三文鱼进入中国后,国内养殖三文鱼行业开始快速发展。年至年间,中国的冰鲜三文鱼进口量从吨提升至8万吨,复合增长率达20%。(沈基文:《增长强劲,中国三文鱼消费时代来临》,《海洋与渔业》,年第9期,第21-22页)自年《生食三文鱼行业标准》(GB)出台后,中国的三文鱼养殖规模和消费市场加速扩大。目前,在中国百姓的餐桌上,三文鱼已经从“舶来品”日渐变成“家常菜”。总体来看,三文鱼不再仅仅是人类观赏和食用的对象,它还成了养殖领域产业工人的劳动对象、市场领域中的流通商品、大众印象中科学知识的物质载体。三文鱼作为一种自然生物,被赋予了更多的经济价值、信息价值和文化价值。我们可以进一步说,在当今时代,人类与鱼类的关系发生了深度的重构,二者前所未有地紧密关联在一起。鱼类的大规模产业化养殖,养殖鱼类与野生鱼类的混杂交配,使得人类与鱼类的关系,超越了传统饮食行为式的“捕食”与“被捕食”的“单向度关联”,而是跨越渔业产业链、海洋运输、数据分析、生态修复和生态伦理多学科参与的具有多维度“复杂性关联”。如此说来,在当下,我们又该如何讨论“鱼之乐”的问题呢?人类与鱼类之间的关系,是否还有其他的思考空间呢?奥斯陆大学社会人类学系的玛丽安·伊丽莎白·利恩教授对此问题已经进行了相当程度的研究与思考。利恩教授的主要研究领域为全球化背景下食物及营养物的生产、消费和市场问题。近年来,她的研究兴趣逐渐转移至外来物种和大西洋鲑鱼养殖问题,研究的区域涉及挪威、北欧、芬兰沿海、澳大利亚本土及塔斯马尼亚岛多地。利恩教授此前已经出版了三部英文学术专著,分别为:《野生驯化:多物种关系的政治和实践》(DomesticationGoneWild:PoliticsandPracticesofMultispeciesRelations)《食物的政治》(ThePoliticsofFood),《市场和现代性》(MarketingandModernity)。利恩教授的新作是《成为三文鱼:水产养殖与鱼的驯养》。这部著作已于年刊印付梓,发行后广受外文读者好评。上海海洋大学的张雯老师将这部著作译为中文,并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在年5月出版发行。《野生驯化:多物种关系的政治和实践》、《食物的政治》、《市场和现代性》阅读这部著作,我们可以发现,利恩借助人类与鱼类视角的“双重转换”,重新我们已经耳熟能详的“驯化”行为。具体来看,其从人类学的角度探索挖掘“鱼类感受”与“双向驯化”的问题。如同其他类似研究一样,利恩擅长从人类的视角观察三文鱼养殖。无论是养殖工人的岗前培训,还是电击式杀鱼,抑或是定期清理死鱼,都是人类与三文鱼在日复一日的互相陪伴之中,尝试理解三文鱼习性的实践活动。利恩进一步揣测“鱼之心”,尝试从鱼类的视角出发,观察人类照顾鱼类的种种行动。养殖者通过鱼的食量、死亡量的管控,猜测鱼类的真正诉求。当饲料投放量不适当,导致死鱼数量增加之时,鱼类也同时“表达”对人类饲养的“不满”。利恩进一步指出,三文鱼一定需求一种新的生存环境:在这里,养殖者不是流水线形式地养殖,而鱼的诉求也可以真正被考虑进去,改进养殖工艺流程。(《成为三文鱼》,第页)在“从鱼看人”和“从人看鱼”的视角的转换中,利恩为“驯化”赋予更加丰富的内涵,实现了逻辑的自洽。“驯化”不应仅仅是人类对另一个物种征服与驯养的“功劳簿”,而应该是人类与其他物种交流互动的“同学录”。人类与其他物种在交流中满足彼此的“利益诉求”从而实现双方的“合作共赢”。三文鱼如此,其他生物亦然。正是由于“驯化”的实践,人类才开始真正从自己的角度思考、理解和照料自然界中的其他生物,这亦是人与自然在双向驯化中建立的情感关联。正是在“人鱼互动”的视角转换中,利恩找寻到一种深刻的、“去人类中心化”的同理心:人类应该摒弃主宰控制者的角色,选择平等沟通者的角色,重新定位自身与其他生物的关系。就像本书的标题“成为三文鱼”一样,省略的主语,正是作者和阅读本书的你我。人类通过“驯化”的实践,选择“成为三文鱼”的视角,进而理解自然世界,就是该书最大的隐喻。当然,利恩在视角转换方面的探索也确实存在问题,无法完全跳脱传统“鱼乐之辨”的悖论。利恩所提出的“鱼类福利”,是三文鱼真正的诉求吗?建立在“鱼类福利”基础上的“鱼类视角”,是三文鱼真正看待世界的方式吗?人类能否发现“真正的鱼类视角”?在“人类视角”与“人类所理解的鱼类视角”的切换中,人类能否发现并满足鱼类的真正诉求?作为人类的我们,尚不足以跨越物种界限,给出圆满的回答。因此,我们仿佛可以为该书所展现的“驯化即是人类与鱼类之间的协同合作”倾向做出些许补足:驯化之前,双方物种并不足以理解对方;驯化,成为了人类主动寻求理解其他生物的尝试,即便这种理解是浅层次的、充满猜测和臆断的,即便实现物种间的准确交流难于上青天,但它毕竟成为了人类与其他生物彼此沟通的一种“特殊语言”。透过双向互动视角,我们可以更为清晰地认识该书的核心观点:“驯化”是一种双向的互动,是人类和非人生物相互进入并影响彼此的复杂关系。具体而言有以下两点:其一,驯化是双向的。(《成为三文鱼》,第12页)传统的观点认为,驯化是单向的,即人类对某物种的绝对性控制和操纵。然而,人与其他生物在驯化中实现的互惠性,动物自身的主体能动性,都被学者们排除在外了。与利恩相似,很多学者对此都持有批判态度。在尤瓦尔·赫拉利的笔下,人类驯化植物的同时,植物也驯化了人。人类为了小麦的茁壮成长,发展定居农业,形成新的社会组织形态。([以]尤瓦尔·赫拉利:《人类简史》,林俊宏译,北京:中信出版社,年版,第79页)艾丽丝·罗伯茨的例子同样有趣:动物被人类驯化,人类也体现了动物的特征。人类驯化狗,狗丧失了狼性,更加温顺;而人的下颌和牙齿变小,更不擅于撕咬,暴力性同样降低。([美]艾丽丝·罗伯茨:《驯化:十个物种造就了今天的世界》,读者出版社,年版,第页)利恩的观点,实际是对尤瓦尔和艾丽丝等观点的佐证和呼应。其二,驯化的实质,是“跨越物种界限的关系丛”。(《成为三文鱼》,第8页)换言之,驯化不只是影响该物种本身,也不只影响人与该物种的关系,而是促成了这片生态景观中多物种关系的彻底改变。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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